二十年后,在远离双方故乡的另一座城市,凌东和方进重逢,他们相约一起看海,海水一阵阵翻滚着向岸边扑来,泛起雪白的浪花。
凌东的脸沉静而肃穆,头发染成深棕色,卷曲婉约,她始终喜欢这样的风格,不管外面流行的是直发,还是上面直下面卷的发型,她始终坚持这样的形象,自然也不是为了讨好男人。她太忙碌了,每天脑子里不断有新的安排,不知道在赶什么路,去追赶什么样的目标,也许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她什么都想要,平静从容的生活,甜蜜的爱情,把作品写好,她都想做到,但是她不想停下来。此刻她已经是一个十岁孩子的母亲,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回忆过去,她仿佛想说的很多,又仿佛什么也不想说。
方进能够理解她,只是站在身后,静静的陪着她。过一会儿,凌东转过身来,淡淡地微笑着说:“进哥哥!”
方进冷静而温和地说:“东儿。”
“以前看舒婷的《双桅船》,咱们果然如同双桅船和岸。双桅船载着爱情和理想行进在人生的大海。终于在另一个纬度与岸相遇。”
“能在另一个纬度相遇,也要感谢上苍!”
“进哥哥,小时候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总皱着眉?我不知道你心里藏着什么。”
“有对命运的抱怨,和你一样有对世事万象的感叹,有爱情的悲伤。”他说,“以前我只知道和别人玩闹,和陈敏、小柔他们几个打打闹闹,家属院里一群小伙伴星期天去村里玩,现在想起来,和他们真是情同姐妹。不知道有什么忧愁。直到有一天,一起去村里玩时,碰见你和一个小女孩儿相跟着,我看见这个黄头发的女孩子,小脸白白的,安安静静的样子,目光清澈,想是什么也不知道,头脑极简单的那种。真好玩!我便一直盯着你看,我觉真有趣,真可爱!”
“我扭头看你盯着我,挺怪的!”
“直到我的眼睛被刺伤,一下子感到跌入了地狱。每天只看到爸爸哭,妈妈哭,我自己的痛苦,岂是哭泣可以摆脱得了的。”
“随后我和你到了一个班,我感到你就是世上最美的,自然渐渐就依赖你了。可是你太小,只知道拉着朱悦玩,要不就是莫名其妙地因为别的原因哭。几时问过我的感受呢?”
“我确实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因此我还自卑,不知道你们有多深奥呢。”
“我觉得你就如同我的生命一样珍贵,有时也曾想,可怜的姑娘,你知道这个世上有人如此深爱着你吗?”
听到此,凌东再也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方进便一同往常,慌乱地劝阻:“你别哭了!”他看到她哭泣时,好像竭尽最后的气力,哭得头晕,便又心疼起来。
她哭得头好难受,累了便停下来,“我梦见你穿着旱冰鞋滑向我,昂着头,闭着眼说,你家要搬走了。那天妹妹说,见你拎着一个大包,问她:‘你姐姐在家吗?’”
“我一直在想,当初你要是会像现在一样哭得肝肠寸断,一切就又会不同。我托人捎信儿给你,希望一直有联系,”他叹了口气说,“他说你吓跑了。”
“当时我觉这很不光彩,怕人说闲话。”
“是呀,所以我回去时就没去看你。是怕的。社会的东西让人感到非适应不可,适应了才是悲剧一场呢。”
“这些世俗的东西本身就是冰冷的,是建立在牺牲掉个体的幸福基础上的,怎么能统一并存呢?”凌东苦笑。“我以为不顺应社会,不顺应理性,是以卵击石,是没有好下场的,结果一样是没有好下场。”
方进笑道:“你呀,从来不会以卵击石。”
“对于当初的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能说是事业、理想,前面还有很长的路。你或许理解和原谅我,但命运不体谅。”
“有篇文章叫《挣不断的红丝线》。是说婚姻要顺应世俗,结果也是造成一桩桩悲剧。现在,我相信月老早就牵好了一条红丝线,是吗?”
“是的!”方进会心地笑了。望着辽阔的大海,迎着海风。“这辽阔无边的海洋,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忘了过去的痛苦吧!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如同双桅船有一天终于重新与岸相遇。”
眼前的两个人,已经不是20年前的小孩儿。二十年,有多少风雨沧桑?知青插队的农场,已经承包给了个人。这些知青的孩子都已随父母回城,四散分离,长大成人。城市也从曾经的崇高和安详,变得繁华而匆忙。只有邮轮的汽笛声是不变的,仿佛是上世纪那个年代的和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