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对我的思想教育可以用“喋喋不休”来形容，没有重点，不分主次。每次她对我“念经”的时候，我都暗自庆幸自己遗传我爸的基因较多，所以功课还不是太差。

  和姥姥家相比，我爸算“高干”，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讲，就是“官二代”，当时爷爷在某大型国企主管劳资人事。而且作为家中老大，下面还有若干妹妹，我爸在和我妈结婚前是没有做过任何家务的。每当我爸提起他尚未娶亲前的“光辉岁月”，我总是呵呵一笑。在家中，他总是称他贫下中农的妻子，也就是我妈为“慈禧”，由此可见我爸在家中的地位如何。我总纠结我妈“慈禧”和“武则天”的名号，历史上，慈禧是没有女儿的，武则天不一样，有个大名鼎鼎的太平公主。每当我提出异议时，我爸就说，唐高宗在早期还是有一定地位的，而且在家中，我和我爸的地位属于“不相上下”，和太平公主的待遇差太远，就不要有“非分之想”了。

  在我的记忆中，除了打毛衣，做棉被，家里的家务活几乎都是我爸一手包办。最让我找不到存在感的是：一日三餐风格完全依据我妈的喜好。我妈爱吃肉，家里炖肉、炒肉变着花样换。我妈吃中药，芹菜、香菜、花椒大料、大蒜都是忌口，家里顿顿萝卜白菜。哪天要是我妈一时兴起，挖点野菜，我觉得我就是那部有名的电影《苦菜花》。凉拌马齿苋、清炒灰灰菜，荠菜饺子……我爸全心全意讨着我妈的欢心。

  小时候，家庭“批斗会”的主角是我爸，我偶尔客串。菜咸了、衣服没洗干净、买了我妈不爱吃的蘑菇、看电视时间久了……我爸坐在沙发上，像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不敢吭气。很多时候，我妈批判我爸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让我想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

  我妈总说，要是没我，她和我爸亲早就离婚了。好像我是她寻找幸福的绊脚石，我表示，这个锅我不背。我爸这样任劳任怨的好人，不容易找。工资全交、剩饭全吃、家务活全包、老婆话全听，我认为我爸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到我长大成家，才明白，婚姻生活中，没有“平等”二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反正我爸是被压倒的那个“风”。如果夫妻二人“势均力敌”，家庭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等我稍大一些，听到了父母爱情的“早期版本”，刚结婚时，两人“武斗”了很长一段时间，到底是我妈，不愧是贫下中农的女儿，革命性更强，在我爸的强压下，不屈服，不放弃，最终夺取了家庭的“最终统治权”。这一点，我真是自愧不如。

  有时候我会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记忆中一直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饭菜，谈街坊邻里、说我学习，不知不觉已经成了我回家后，父母对我熟视无睹，置若罔闻，他们都围着我儿子转。这么多年，或许是由于我爸多年的“逆来顺受”，或许是我妈有所反省，我爸的家庭地位提高了很多。最近降温，每次我爸出门，我妈都会提醒他穿厚点，戴上帽子。偶尔我妈高兴，也会做一两顿饭了。

我爸我妈相伴三十多年，现在好像是他们最和谐的时候。就像一锅粥，刚开始，所有的食材都想让自己的味道更浓郁，最后却被生活这“文火”慢炖成了一锅岁月的粥，所有的个性飞扬都湮没于这碗粥中，他们仿佛还挺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