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普通的冬夜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大门上的春联提醒了他今天是什么日子,此时夜色正浓,一些顽皮的孩子已按捺不住过年的喜悦,开始放起了爆竹。
他轻轻推开院门,隔着院子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和坐在轮椅上的父亲,电视里热闹的晚会却怎么也掩盖不住这电视外的寂寞,桌上的饭菜已没有了热气,两位老人也似乎随着时间而凝固了。
“爸、妈,我回来了!”
母亲猛地回过了头,看见眼圈黑黑的儿子,惊喜带来的冲动从心里涌出一直冲到了眼睛里。
“咋现在才回来?”
“我早班下井了。”
“看你!眼圈都没洗干净。”
他照了照镜子,“呵!”他咧开嘴笑了。
接过儿子手中的年货,母亲给了儿子一个暗示,儿子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向父亲走去。
父亲被帕金森病折磨了好几年,直到现在都不能说话、不能走路,连眼睛也看不见了,但他的思维还很清醒,整整等了一天的儿子终于回来了,老爷子也显得有些激动,吃力的从嘴里发出一些听不明白的沙哑声音。儿子坐下扶着父亲的手说:“爸,儿子回来看您了。”老人的左手摸索着放在了儿子的头上。
“儿,先和你爸待会儿,妈给你热饭去。”
“妈,您别热了,一会儿我还回单位值班,不吃了。”
“啥?你刚回来就又走,一年也来不了几趟,这综采队的干部就不能在家过个年啦!”母亲有些激动,以致言语有些颤抖。
“妈,年三十儿谁不想回家过年,可我是队长,我都40多岁了,弟兄们有的才结了婚,我怎么也得让他们回家过个团圆年吧!”
母亲一时语塞,不能言语,低着头看着满桌的菜,眼里充满了泪水,脸上散乱的几缕花白头发使母亲显得更加苍老、憔悴。
做为儿子,他根本没有勇气再与母亲的目光接触,因为那样他会痛,母亲会更痛。
他看了一下表,然后从小凳子上起身站了起来。但父亲的手却更紧地抓着他的手。他又蹲下身去,看着父亲的脸说:“爸,儿子是队长,您也当过队长,您认为我不该走吗?”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父亲的手颤了颤,终于放开了。
“爸、妈,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二老。”
母亲依然不能言语,她甚至没有回头。父亲则使劲地用拐杖敲打着地板,发出“咣、咣”的响声。这声音不知是在留儿还是送儿,是在赞儿还是骂儿……
家门与院门之间的小路不足20米,他却像是走了很长时间,他不敢回头,因为他不敢品味二老的那种寂寞。
父亲敲打地板的声音隐约可闻,此时家里院外站着两代人,而两代人的脸上却流下了同一种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