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每年一次的例行体检,都会被问:“家里有高血压病史吗?”我总是轻轻点头。今天,当药剂师把药放在柜台上,对我说:“药好喽”,我有轻微的发愣。熟悉的药名,一模一样的药盒,母亲一直吃的降压药,与我今天拿给自己的降压药,竟然是一样的。
可再想有什么好诧异的呢,我们是母女,不是吗?
我像母亲,从很小的时候,人们都这么说。他们说,我长相随母亲,性格像母亲,连笑起来的样子也像母亲。
阳台上,我跟父亲把花期已过的蝴蝶兰一株株分盆栽植,抬头的间隙里,母亲正在晒衣服,阳光从她的侧脸照过来,有一片温暖的光晕,在蓝天与她之间,我只看见了她。
今天,我在电话里提前说了要回家,走下公交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母亲撑着伞在雨帘中静候。她拉着我的手,走在小区静谧的街道,雨落在伞面上,奏响柔情的乐章。我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和她这样牵手走在路上,安然地走过街角了。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手就像是藤蔓,温柔,不起眼,却以它惯有的柔软将我保护起来,在我彷徨的时候给我安慰,在我挫败的时候予我希望。而今,它已不再是以前纤长的模样,贴在我手心的皮肤也有了清晰的硬茧,轻轻地摩擦,每一下都能触到我最敏感的末梢神经。
我想,这是母亲为我们儿女操劳的见证,安静,不着痕迹,却日积月累地沉淀着,默默地奉献与付出。念及此,我忍不住偷偷地握紧了手里那片温暖。母亲回过头,不解地看着我,我只是轻轻别过头,不愿让她发现我眼底的潮红。
刚刚过去的这个春节假期,二十多年未曾谋面的儿时伙伴,发回留有我太多成长印迹的那个乡村院落,并留言:“那时候你穿着的格子长裤,在记忆里荡啊荡”。
如今的我,再也找不到小伙伴言语里描述的、母亲亲自裁剪、缝制的花衣与格子裤,却仍旧记得它的柔软芳香,以及阳光下明媚的色泽。那时候院子里的晾衣竿上,挂着母亲新买来浆洗过的布料,上面有浅色的碎花,远看似团簇的花,连蝴蝶也恍惚认错,小心翼翼地落下,又倏忽飞起,隔一会儿似是不甘心,又抖着细脚浅浅落下。
在那个物质匮乏、审美单调的年岁里,除了春节,母亲还会在每年的“六一”儿童节为我和姐姐做一身新衣裳。缝纫机在她手里像一架钢琴,脚踏板被她平缓地踩动,带着轻快地韵律,机针奔跑在碎花布上,清脆的“嗒嗒”声毫不逊色于黑白琴键弹奏出的曼妙音符。
裁衣剩下的碎布,我总是满怀欣喜地向她讨了来,细细地摆弄、缝制成色彩艳丽的沙包,足可以在小伙伴们那里炫耀一阵子的。
岁月更迭,一日日过得飞快,仿佛昨日母亲刚刚织好的新毛衣,今天便又短了一截。从秋至春,她手中的针似乎从未停歇。那样的一针一线,真是独具匠心,而又融入了浓浓暖意。
今天是周末,我又回家。仍可以在母亲的面前像个小女孩,吃妈妈味道的饭菜,这是最贵重与庞大的幸福。我把母亲的降压药和我的放在一起,这是家族遗传的吧。虽然我知道自己已长成大人,但我依然像我的母亲。
真是太美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