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吐槽家里的窗帘——每天擅自让阳光和月光按时按点地照进屋子里。尤其是在早上,还来不及酝酿起床氛围,光线就已经刺醒了我的双眼。而这两片不遮光的布帘子也成了我这一年来 “睡得比老鼠晚,醒得比小鸟早”的老年作息模式的“功臣”。而在lockdown(封闭)期间,这两块布也成为了我一段时间以来和外界或相接、或断联的重要通道。
6月初的一个早上,太阳在5点钟就叫醒了我。我先是内心毫无波澜地看了看太阳,然后肾上腺素便开始飙升。紧接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出走一上午(当时疫情依然严重,英国还未解封。而自那以后,我开始习惯用“出走”这个词来代指自己出门徒步,好像这样可以显得很酷)。在出走的5个小时里,一会钻进小树林,一会翻过栅栏闯进麦田和牛羊马抢路,一会经过湖泊看着鸭子和狗一起游泳,一不留神还曾被一群鹅追着跑。有意思的是,行至中途,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原来是googlemap(谷歌地图)找不到路了。我一边努力朝不同方向探索连接信号,一边暗示自己“不可能走丢”,直到听到耳机里传来“前方50米请向右转”的清脆提示声后,才长出一口气。那一刻,我憨笑着——原来,我所经历过的最惊喜的是自己打破了自己预设的剧情。
继那次出走以最终找到回家的路告捷后,我便开始痴迷于时不时地开启一下“出走”模式,并且难度也在逐步升级。
最近几年,我的做事节奏已经从死板上升到了强迫症,做事情前不仅会列一个带有时间标记的todolist(待办事宜),而且还会预设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境,以及相应的应对方法。几年前,这个习惯刚形成时,还曾沾沾自喜地自我认可道:“我强了”,但是,lockdown期间,这种思维习惯却总是能很轻易地让我陷入自我否定的低落中。因此,在成功开启“出走”模式后,我开始鼓励自己升级到“走丢”模式。
有一个下午,从超市屯完粮出来以后,发现阳光正好。看了一下时间,离日落大约还有3个半小时,便在心里合计了一下:“从现在开始,向西随意走1个小时,然后再打开导航找回家的路,争取天黑之前到家。”在“刻意走丢”的那一个小时里,开始的20分钟,很想让时间快一些,这样就可以赶紧打开地图找回家的路了;到了中间20分钟,慢慢适应了节奏,可以一边听歌一边继续“走丢”;最后20分钟,非常享受由走丢带来的未知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到了约定的1小时,打开地图发现,绕了一大圈,距离回家的路只需步行25分钟(从超市到家需要15分钟)。那一刻,我不厚道地笑了——原来,我走过的最长的路,是自己给自己的套路。
成功升级“走丢”模式后,我开始担心若再继续自己和自己玩下去,可能会患上孤独病,于是,8月份,随着英国全面解封,我开始找小伙伴们一起探索“群体逃离”模式。
英国的天气非常迷人,记得刚来第一周和办公室同事一起吃饭时,他们曾和我说:“如果走着走着,下起了小雨,不用担心,带起帽子继续往前走就可以。如果不巧下起了大雨,找个商店,进去避几分钟。”所以,在英国我真实地体会到张韶涵的那首《淋雨一直走》不再是一首简单的励志歌曲。但是,恰巧在我们相约逃到峰区一起徒步的当天,遇到了比较少见的暴风雨(据朋友说,那天英国的雨况还登上了BBC头条)。于是,7个人的“休闲徒步之行”活生生地被升华成了“人生体验之旅”。有意思的是,当我们顶着狂风暴雨、裹着被雨浸透的衣服爬到网红打卡地BamforEdge后,天开始一点一点放晴了,我们开玩笑说:“这次的乘风破浪后,咱们7个人打包成团出道吧”。这一次,我满足地笑了。原来,我翻过的最高的山,是自己给自己建的城墙。
自8月起,我也开始进行精神断奶——减少了和家里联系的频率;开始去和不同的同学、朋友不期而遇。这段时间,我在热气腾腾的火锅里、在杂乱无章的扑克牌上、在滋滋冒响的气泡水里,听着大家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和大家一起侃着一个又一个段子。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面,但在一次又一次的遇见里,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会有很多很多面。
若此刻再问我,什么是生活?我想应该是:有我、有你;有他、她、它;有已知,有未知;有设计,有期待;有底线,无边界。
【后 记】 8月,过得很快,但也有些难熬。有那么几刻,特别想回家,想要过不用做饭的日子,想要不戴口罩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想要过有爹有娘把心放在肚子里的生活……但也有那么几刻,特别舍不得快要结束的留学生活,舍不得遇见的人、看过的景,舍不得在“烽火连三月”里活过的自己。 世界这么大,我所看到的尚不及其一隅。落笔之时发现:相比“出走”,我更爱“流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