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记事起,便是在外婆家居住。在外婆家,我和八姨、水仙等六七个孩子一年四季拾柴、砍柴。当时各家都买不起煤,常年煮饭、取暖都靠我们拾来的柴禾。 夏季,割苍耳苗、割红麻(一种只开花不结籽的麻)、割不出穗的高粱秆(黑媒媒)。割回来的青柴,还需要薄薄地摊在院子里或打谷场上晾晒。晾晒过程中如果遇上下雨,就得用很快的速度把摊在地上半干不湿的柴禾全部堆放在屋檐下,有时会堆成小山一样。天晴了,很快又要摊开,很是麻烦。但谁都对自己的劳动果实十分爱惜。即使是摊开了收起来,又摊开又收起,反复几次,一根柴禾也舍不得丢掉。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相约在村口等候,而不是一家一家去唤。并共同承诺:割红麻不带一株结籽的麻子;割黑媒媒,不带一根出穗的高粱秆。说来也奇怪,大家都能做到。 割柴速度不一。有的出手快,有的出手慢。割快的一捆好了后,就去帮助慢的。等每人都有了一捆,才高高兴兴一起回家。 七八月间,文峪河水上涨,河桥被冲毁。我们就得肩扛着柴渡水过河。但有的人不敢渡水,会游泳的就主动帮忙:先帮他把柴扛到对岸,再背他过河。现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不由感慨万千:对10岁左右的孩子来说,能做到这些,真是难能可贵啊! 到了秋季,等各家各户把高粱秆和玉米秆拉走后,我们相随去田地里拾被丢弃的柴禾。有时候,遇到一块地里被主人家丢弃的秸秆很多,我们便欣喜若狂,那股高兴劲儿真是难以言表。这种柴禾比夏季割的柴禾好烧得多。如果扒去叶子,捆起来放在那里,特别好看;烧起来又干净又耐烧,烟也冒得少。所以深秋季节,每天我们三出勤,要拾五六次柴禾回来。 之后,又去砍高粱秆埋在土里的那部分了,俗语叫爬爬柴。拾这种柴一直到初冬时令,不仅北风呼啸,有时甚至下了雪。天气冷得不敢伸手。所以到了地头,大家先拾一些柴禾堆在一起,再用火柴点着,就着火热一热手。等一堆柴燃烧到一半时,上面盖点土,使它既不会烧得太猛又不会熄灭,这时候我们开始劳动。如果谁感觉冷得受不了了,便再去火堆旁烤一烤。 拾这种柴,镰刀是派不上用场的,只能用短把儿的镢头。我使用的镢头是母亲请河南家打铁师傅专制的,既轻便又锋利。加之我做起活儿来利索,我的一大捆爬爬柴会早早地捆好,便又去帮另一两位同伴,他们对我非常亲近也非常感激。 砍沙地里的爬爬柴不费力气,而且根须上带着的土容易去掉。粘土地里的爬爬柴不好砍,特别是根须上带着的土都粘在一起。所以大家宁肯跑远路找沙地,不求近去粘土地。但是,砍柴的不仅仅是我们几个小孩子,不少大人也都参与。沙地里的很快就砍完了,再难砍也得到粘土地去砍。 实在冷得不行了,大人们说不要砍了,但我们还要坚持数日。因为储备的柴必须够用,要承接上来年才行。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柴还没有砍够用,就过早地下了场大雪。爬爬柴全部埋在了雪下,只好不情愿地停下来。年后不久,雪还未全部消融,天气仍然很冷,我们便开始下地了。因为必须在春耕前把家里需要的柴砍够用才行。晚上回到家,我穿的鞋和袜子都冻在一起了。母亲一边帮我脱,一边说:“慢点,脚都冻得发紫了。”心疼得流下眼泪。我就用哈哈大笑来安慰母亲。 拾柴、砍柴是艰苦的过程,然而,正是这样的艰苦过程,培养、锻炼了我吃苦耐劳的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