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家的桌子上多了一瓶陈醋,我说:“稀罕!”稀罕的不是醋,而是这么一瓶精致的醋出现在姥爷家。原来是姥爷家的小牛犊卖了1万块钱,他把这钱存了银行送的。姥爷脸上的笑挂了好几天。 庄稼人养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搁往年,牛是一家人的命根子。 村里的土路上多的是牛车和吆喝声,姥爷把牛从后院牵出来,前院里给牛套上车,赶着牛车去地里,小瑟一定紧紧跟随。小瑟是条狼犬。每次推开姥爷家吱吱呀呀的大木门,第一个迎来的一定是小瑟,站起来舐我的脸。 我也极喜坐牛车跟着姥爷去果园。到了果园,小瑟卧在阴凉下,老牛在一旁吃草,太阳偷偷往山下落。 姥爷和姥姥的老房子也够宽敞。起初,姥爷家前院养了一群老母鸡,也养了羊,那时的姥姥腿脚利落,又爱干净,家里收拾得有条有理。 姥爷家多了一张按摩床。姥姥本就患有椎管狭窄,这一按摩,椎管越推越窄。听说有人做了手术就好了,姥姥急着也要做手术,结果脑神经受损,到了晚上整夜整夜睡不着。姥姥腰越来越不好,被凸起来的地砖给绊倒后又进了医院。 医院几进几出,院子里渐渐变得荒芜,且不说花花草草没人照管了,姥爷的几头牛没了,小瑟也没了。老两口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了些,依旧不要子女的钱。 姥姥闲不住,买了高粱秆自己在家手编托盘,晚上睡不着也编。姥姥一年到头都在床上编托盘,年底搭车来我们在外租房的地方住下,带上自编的托盘和小扫帚去集市上摆摊。 姥姥不知从哪弄来个手推车,四条腿有两个轮子,推起来也是颇为费力,但是比拐杖多些个好处就是可以挂东西,累了也可以坐着休息。 每次出摊,姥姥自己先推着车往前慢慢挪,母亲忙完手头的事拎着一包袱的东西给姥姥送过去,姥姥要回来时,赶紧去接,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我去接送。本地集市卖得不好的,姥姥又搭公交车去邻近集市卖。 母亲有自己的营生,只能把姥姥送上公交车,运气好时公交车不到半小时就来了,经常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公交车踏板太高,姥姥腿抬不起来,上车要人在后边推着,有时候还会一屁股坐在踏板上。每次上车司机都让姥姥慢些,结果后边紧跟着还有一大堆东西。乘务员问姥姥到站有人接吗?姥姥只说有,但到站了还得乘务员帮忙把东西拿下去。 姥姥的东西能卖个1000多元,就够一年的吃喝了,等到了年根的时候,姥姥跟着我母亲一起回去。 姥爷以前还会用高粱秆编笤帚,但是他爱喝酒,醉倒在外边也没人知道,醉酒误事,为这曾换了两个膝盖,之后腿脚也不利落了,就不编了。但是姥爷农活干的不少,几个孩子的地都是姥爷种着,忙前忙后都是姥爷的事。 老两口这么一天天过着,渐渐地缓过来了。后院里出现了一头大黄牛,后来又有了一头体型小一些的黑牛,跟以前不同的是现在的牛不用再去前院了,地里活儿都用机器。大黄牛总喜欢把前蹄蹬在食槽上,透过南房的玻璃看前院,我跟母亲说:“它好可爱啊!” 姥爷家的大黄牛肚子里有了小牛。可姥姥又住院了,胳膊上开了刀,吃饭、上厕所都要人伺候。母亲去医院照顾了几天,姥姥出院回到家,母亲让假期的我回去帮忙做些杂活。这是我记忆里难得的同姥姥、姥爷长久些的相处。 姥爷每天开着三轮车,去地里给牛割草。姥爷家是早饭后歇晌,睡醒下午一两点吃了饭,姥爷去地里干活或者割草,姥姥忙完家里的事就拄着拐杖出门找人闲坐去了。 晚上6时多回来姥姥或姥爷在灶上烧两壶热水,然后给牛也烫点喝的。他们每天收看天气预报,到了7时就要打开电视,老电视机反应时间越来越长,过个十几分钟屏幕才会由黑屏变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按了开关键没有反应呢。即使我到姥爷家里,指着手机说可以看未来半个月的天气,姥爷和姥姥仍坚持着,还要看电视上的卫星云图,说,人家卫星云图准嘛。 姥爷家的小牛没有拴着,总喜欢从后院跑到前院来,不提防还要跑到大门外,姥爷便在院子中间的门上常挂着门闩,不常来的人也紧叮嘱着进出挂好门闩。我来到姥爷家,看到桌子上的西瓜,姥姥说今儿有客人来。我寻思哪里的客人,原来是隔壁村来买牛的。姥爷的小牛终于找好买家了。也是过了一阵子,小牛被牵上车拉走了,大黄牛在后院哞了好几天。 生活也便这般继续下去。我也有些想念小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