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我从平房搬进机关宿舍区,住上了朝思暮想的单元楼。小区院中长着一棵树,一棵水桶般粗正当盛年的核桃树。它是什么人种的,我问过院里所有的老人,谁也说不清楚,反正与现在宿舍区的人无关。院里的人们谁也没给它施过肥、培过土,谁也没精心照料过它。然而,它在这块狭窄的土地上蓬勃地生长着,全身心地奉献着。 平时,院里的居民们仿佛并没意识到它的存在,有时还对它发些怨声—— 春夏之交,一二层楼的住户说:“唉!屋里光线暗、潮湿阴冷,就是这树遮了阳光。”因为这核桃树快吻着他们的窗台了。 秋末冬初更是怨声满院:“哎呀,这核桃树真讨厌,果皮满地,又臭又脏;落下的叶子,一天3次也打扫不净!”因为这棵核桃树枝盛叶茂、果实累累。 腊月里,3层的一住户家里进了贼,民警看后说贼是顺着水管爬上去的,要注意防范。可这家户主却说贼是爬树干进去的,并站在阳台上大骂这棵树,恨不得跳下来把它砍倒! 这棵核桃树仍然在骂声中成长着。不过,在不满日甚的情形中,有人终于对它不客气了。 开始,居民家做蜂窝煤、打煤坯要黄土,便就地取材,在树基边掏挖。如此长年累月,树根有的被伤、有的裸露。根基不牢的它,渐渐露出艰难挣扎的窘态。 后来,几户“受害”居民联合行动,将近窗的几根婆娑的枝丫砍了,使它只剩下残破不全的半边树冠。 再后来,有的人听说核桃树皮能治皮肤病,便来削刮树皮。好端端的树遂成千疮百孔的癞皮树了。 大前年冬天,人们在院里大扫除,把一堆枯枝、残叶、垃圾、杂草一股脑儿堆在它身边,然后来个“火烧曹营”,把它烧得焦头烂额……前年春天,这棵树像个可怜兮兮的伤病员,力不从心地迟迟地才发芽,长出一些稀疏的叶片。那模样就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了!于是,有人提议:“这棵树,留着何用,砍了它吧。”人们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向它动了刀斧。 核桃树没有了,院里似乎清静了。没料到,一些常来串门的人一进院就发出惊叹:“啊?核桃树怎么没有了?” “哎呀可惜!院里空荡荡、光秃秃的,机关宿舍院都不像个样儿了!” 已然麻木了的小区居民听这么一说,举目四望,院里确实空空如也,怪难看的,仿佛才从睡梦中惊醒,忆起先前核桃树的种种好处,心里默默产生了失落感。 渐渐地,院内人也叹息了: “想当初,院内春夏一片浓绿,秋末满眼金黄,颇有诗情画意!”老艺术家们回忆。 “伤脑筋!如今夏天炎热,屋内变成火焰山了。电风扇、空调日夜不停地转也不顶用!”那些过去埋怨树枝挡了光线的住户都改了口气。 “唉!过去的夏天,在树下看书、下棋、聊天什么的,跟在公园里一样凉爽。”老干部们失去了休闲的地方。 “树没了,想吃核桃都吃不上了。”小朋友们嘴馋了。 “市场上核桃又贵又小不好吃。咱院的核桃树一年要结好多核桃,个头大、仁儿香,好吃还不花钱。”老太太们也说话了。 …… 核桃树“英年早逝”了,给它评功摆好的话语没完没了,几分真挚、几分怀想,仿佛要给它补开一场追悼会。 这棵核桃树永远地消失了,小区的人们深切怀念它,骂树砍树的懊悔不已。去年植树节那天,社区居委会组织全体居民在院里见缝插绿,栽下了核桃、柿子、桃李等果树。很快树上都长出了绿叶,有的开了花,大院里又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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