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购票软件乘客列表,一个此生无法再与我同行的名字武艳冰,令我瞬间泪目。在我过往的人生中,极少提到或听到这个名字,它更多是被“妈”“姥姥”“奶奶”这样的称呼所代替。这么一说,人们可能会把姥姥当成一个为家牺牲了自己、为爱放弃了一切的保守无私的家庭主妇。但其实,姥姥心里的世界很辽阔。 我打小生活在姥姥身边,度过了极其珍贵的3年时光。虽然关于那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但从长辈们的交谈中,我仍能感受到姥姥活色生香的生活——喷香的花馍热气腾腾、老式踏板缝纫机嗡嗡作响、诵读古诗陶醉其中……噢,对了,牙牙学语时的那本《唐诗八十首》,应该是姥姥对我最好的文学启蒙。 5岁离开老家后,寒暑假回姥姥家变成了我最期待的事情。暑假里,姥姥家就是精心打理的花果园:头顶有葡萄爬藤,身边无花果和石榴树上的果实可以随意采摘,其他知名或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在屋内屋外开心疯长。到了寒假,又是另一番光景。北方的冬天万物凋零,但姥姥像是会魔法,总能留几分春暖在房间。待正月回去看望姥姥,除夕夜旺火上烤好的花馍早已在高高的门梁上等着我。 说到这里,又不禁咽起了口水。脑海中浮现出姥姥家种的香椿树、忘忧草……姥姥总能就地取材,炸香椿、炖黄花菜,让儿时的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随便什么根茎叶子到了姥姥手里都能变成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也难怪那年姥姥中风卧床时,不孝的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再也吃不到姥姥包的豆腐渣饺子了。现在想想,那可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条件反射,是真的被姥姥给惯坏了。 除了被惯坏了味觉,我和家人的生活也长期得到了姥姥无微不至的滋养。从蹒跚学步时的小布鞋,到走遍亚欧大陆纳着中国龙的鞋垫;从方片儿大的小毯,到喜庆的大红棉被……我们被姥姥的爱支撑着、包裹着长大。想起幼时,姥姥曾给老姐做过一条特别时尚的背带裤。为了赶时髦,姥姥把老妈衣服上的logo拆下来缝在了背带裤上。幼儿园老师看到这条背带裤后喜欢得不得了,特意跑到商场里寻找这个“儿童”品牌,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姥姥早在30年前奠定的时尚嗅觉,随着时代不断向前。她每晚准时陪姥爷看《新闻联播》,不时会就国际形势跟我们聊上几句;白天她喜欢看央视的《家有妙招》栏目,用月饼盒做的相框、药箱,别致耐用。 与姥姥相处的30多年时间里,我似乎从没看到过她伤心或是生气。直到那年姥爷离开我们,我才第一次看到满头白发的姥姥在流泪。姥爷走后第四年,一辈子没生过大病的姥姥第一次住院了。年近耄耋的老太太,终于停下忙碌的脚步,开始“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天伦生活”。一大家人把她围起来、捧起来,她却变得那么不知所措。但姥姥要强的性子始终没变,右半身完全没知觉,她就用瘦弱的左臂自己吃饭、梳头、穿衣。第二次中风后,姥姥彻底瘫痪在床,她开始变得爱哭,只有看到我们时,她日渐暗淡的眼睛里才会闪现出一丝光彩,那是不舍的泪光。 表哥本计划月底带着满月不久的小石榴回去看她的老姥姥,可令人遗憾的是,还没等见着小宝贝,姥姥就心急地向姥爷报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去了。记得姥爷离世时,妈妈抱着我说:“舟儿,妈妈没有爸爸了。”每每想起来,我的眼泪还是会忍不住地冲击着眼眶。如今姥姥也走了,除去对姥姥的万分思念,我最心疼的还是老妈。生死两茫茫,如何叫人不思量? 今夜是陪伴姥姥的最后一个夜晚。大家都争着守夜,为她多添一炷香。老家的天空很干净,如儿时一样能看到点点繁星,让我想起郭沫若先生的《天上的街市》:“你看,那浅浅的天河,定然是不甚宽广;那隔河的牛郎织女,定能够骑着牛儿来往。我想他们此刻,定然在天街闲游。不信,请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时隔7年,姥姥和姥爷又可以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