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佩服南方人可以把粥做出很多花样,名字也取得好听,什么皮蛋瘦肉粥,什么香菇鸡丝粥,什么生滚鱼片粥等等。听着就让人流口水,忍不住要来一碗。南方人喝粥也讲究,用杯子大小的小碗,手里捏着一把白瓷小勺,浅浅地舀那么半盏,放进嘴里慢慢地品鲜味。 晋北人饭桌上的粥和这里的人一样粗犷。做法特别简单,半碗小米加水加时间熬煮的白粥而已。他们大碗盛粥大口喝粥,且要喝出呼噜呼噜山响的声音。不够热闹的话,再添些咬腌萝卜条的咯吱声。 如果一定要有个分类,晋北的女人根据水的多少把粥分为稠粥稀粥两类。水少是稠粥,水多是稀粥。稀粥就是一碗粥罢了,稠粥早些年一直在饭桌上担当着主食的重任。这种粥严格来说,应该叫饭才对。 晋北是小杂粮产区,气候的原因,这里不适合种水稻,当然吃大米饭也成为一种奢侈。我记得奶奶把大米叫作白米,那种口气就像在尊称一位身份高贵的大小姐。 小米是纯粮食,以前为了节省米,主妇们在里面放又沙又面的土豆块。吃的时候把土豆和小米粥用铁勺子使劲揣在一起,为的是让两种不同的食物互相黏合。米里面有土豆的香味,土豆则沾染上粮食的香气。这就像那道著名的土豆炖牛肉。土豆和牛肉混在一起后,也就有了一定的名分。 做稠粥时掌握水分和火候是关键,水多不能成型,火大糊锅。一个女人能不能做好一锅稠粥甚至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婚姻。在晋北以前婆家考试新媳妇的厨艺如何,就是让她做一锅稠粥给全家人吃,粥做得不软不硬又筋道,用锅铲子铲起来,成块状。 吃稠粥最好搭配冬天的腌菜,切成细细的丝,菜盆里多舀些腌菜酸水,光景好的人家呛点葱花辣椒油。如果家里有客人时,配粥的菜会变成酸菜土豆丝做的大烩菜,来客很重要还要切些豆腐条在里面,白花花的豆腐星星散在菜里,像是装饰的花朵。大烩菜的汤水多些麻油大些,吃得人人汗流浃背。如果用肥美的羊尾巴油炒酸菜,那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美味了。爷爷说,毛主席也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 哥有个绝技,可以把粥滚成一个圆圆的球。他两手捧着碗,把里面的粥团上下跳动,不一会儿就变成一个小圆球。我跟在后面学着他的样子做,却把粥团掉在地上,自然是让母亲一顿臭骂。浪费粮食是最大的罪过,而用珍贵的粮食做游戏,更是罪过。我把地上的粥收起来,沾了灰的那面喂鸡,干净的吃掉。 家里晚上差不多天天都熬粥,粥咸菜馒头。我是最不喜欢喝粥的。最要命的是煮粥的这半个小时是不能出去玩的,必须看着饭锅。粥要大火滚水,才能水米相溶,粥汤上下一样浓稠。黄色的米汤沫盖着盖子,粥容易发生沸,小火煮出的粥,打开盖子稀汤寡水的,叫瞪眼米汤。如果粥做成这样,母亲不光要瞪眼,挨骂是肯定的。另一个麻烦就是熬过粥,再做别的饭时,就要重新加炭,弄着一手炭灰黑。 我怀丫头那年,忽然爱上喝白粥,那时害喜害得厉害,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倒是职工大食堂免费的白粥可以喝上三大碗。佐粥的菜也是越清淡越好,松根丝、萝卜条,除了盐不加任何的调料。也从那时起爱上熬粥,有耐心在厨房里守着一口锅,等着一把小米和水完成一场水乳交融。爱上一样美食便难放下,如同生活习惯影子一样跟着你。如今进入我生活的白粥,成了老朋友,天天也离不开。如果有一天没有喝粥,一整天心都慌乱的,仿佛有什么重要事没有完成。 淡黄色的米汤特有营养,在灾年时能当孩子的奶水。现在这里的孕妇坐月子还是喝小米粥,女人口口相传的秘籍就是小米粥最养人。 一个女人爱上喝白粥时,也就是一个婉约的女人,生活中少了些火爆的脾气,多了些女人温存。如同那一碗白粥,家常却养人,更让人回味忘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