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读书籍的时光永远难忘。在书中,我们曾触摸未知世界、邂逅美丽人生、收获温暖感动。 人生阅历不仅会增加生活的情趣,回望时还能得到不少的启悟。窗前独坐,阳光照在案几,忽然觉得人这一辈子需要两种光。第一种是照亮肢体的光色,这光色得来全不费精神,只要出生落地就会映照在身上。第二种光芒是用来映照灵魂的,这就是图书。人生的品位,多数不决定于第一种光,而决定于第二种光。 我的幸运恰在于还很幼小就得到了照亮心灵的光束。那时我大概也就三四岁,家里便有了小人书。这在20世纪50年代的乡村农家非常少见。所幸爸爸喜欢读书,常节衣缩食买些书读。他买的书不少,我看不懂字,只能翻看小人书。小人书给了我很多乐趣,首先解除了我的孤独。那时大人都很忙,我一个人在炕上玩耍很是无聊,常常扒在糊着麻纸的窗户上,凑近那块小小的玻璃朝院子里呆望。若是看见麻雀飞上飞下,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喜欢麻雀,麻雀并不知道我对它们的一片痴情,常常撇下我不知去讨好何人,留给我满眼的惆怅。有了小人书,惆怅消失了,那里有高山,有河流,还有花草树木,自然鸟雀更多。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随时都能与美丽的山水和心爱的鸟雀欢聚,我好不兴奋。长大些才知道当时我这状况,应该说是其乐无穷。 让我不解的是,小人书中有个人却长着个猴子模样,而且不像别的人或走或跑都在地上。他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儿在空中,看得我迷迷糊糊。这天在外面教书的爸爸回来了,我指着“猴人”问他,居然问出个孙悟空的故事。原来“猴人”本事大得很,能腾云,能驾雾,还能七十二变,号称齐天大圣。我听得眼睛发愣,直直瞅着爸爸,似乎他就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爸爸指着小人书上的字告我说,等你识字了就能看懂故事。识字读书,原来能了解图画里的乐趣。回味当时,我觉得那一刻泛亮的不只是头上的眼睛,似乎心灵也有眼睛,先前紧紧闭合,此刻才突然打开,瞭望到一个全新的天地。真感谢爸爸,用书籍的光芒照亮了我的心灵。 上学后,我心灵的光照更为充足,爸爸给我买来一套《中国历史小丛书》。放学回家,我就钻进里屋静静读起来。记得最先读的一本是《屈原》,《离骚》的诗句我读不懂,却知道屈原风骨刚直,爱国爱到了不再管顾个人的生死。因为直言上谏,遭到奸佞陷害,被流放,受委屈。但他仍然忧国忧民,一旦听到楚国郢都被秦军占领,心肝痛裂,跳进汨罗江殉国而死。读得我热泪直流,愤愤不平。直到后面出现了端午节吃粽子纪念屈原,我才露出笑颜。从那时起,过端午吃粽子,粽子不再是糯米、红枣和苇叶的香甜,多了一种绵长而孤傲的情思。 再是读《张良》,起初很讨厌那个穿粗布短袍的白胡子老头。他故意将脚一伸一抖,把鞋甩下桥去,却喊张良去捡。张良捡上来,这老头得寸进尺,竟然还让给他穿上。穿上后连个“谢”字也不说,甩手而去。好个老头,却怎么不懂礼貌,简直枉活一把年纪。可看到后来张良得到老头给的《太公兵法》,我笑了,不再怪罪那老头,心里直为张良叫好。张良用他的仁德和礼让获得了老人家的赏识,得到了照亮心灵的一束光——《太公兵法》。 读一本再读一本,每个书写历史的英杰,都在熏染着我的精神领域。《岳飞》读完了,心中不仅装下了他那催人泪下的事迹,还记住了他的一句话:“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自此,我背后像是多了一位呵护我的慈祥长辈,他就是岳飞。此话怎讲?童年、少年时,将我一次次拉回行为正道的就是岳飞的这句话。那时最喜欢的是玩耍,玩起来什么都不顾了,忘了拾柴,忘了割草,甚至早已饥肠辘辘还在棉田里匍匐前进“打游击”,想趁对方不备端了他们的“老窝”。每逢玩得忘乎所以时,蓦然间会闪出岳飞的身影,他笑眯眯地说:“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我便甘于失败,马上向对手缴械投降,继而干自己该干的事。背着柴捆,或者挎着草篮回家,很快沉浸在书卷铺展的天地。 成年了,岳飞的身影不再出现,读书却早已成为难以割舍的习惯。年轻时没书,想方设法找书读;壮年时事多,想方设法抽空读;年迈时能够主宰自己的时间了,更是“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书读多了,就想写书,写一本再写一本,看着日渐摞高的图书,自然有点兴奋。曾有记者问我,此时最想说的话是什么,回答是:感谢爸爸用图书照亮了我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