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溪水潺潺,温柔的风把稻谷的清香送到了村庄各户,让人不知不觉间沉浸在“清风来既雨,新稻香可饭”的意境里。我以为在泉水叮咚与“一夜青蛙鸣到晓”的乡间定会一觉睡到自然醒,可是我却在哺育自己的这片土地上彻夜难眠。母亲看见我的一双“熊猫眼”打趣道:“脚不沾泥土,那就是一位纯粹游客,既然是客,感觉生分是自然而然的事,又怎么能安然入梦呢?”母亲的话不无道理,我决定不再当看客,而是跑出去转转。 到了村东头,我用手摸了摸老椿树,此刻的它已然满目疮痍。犹记小时候这椿树又细又矮,萌动的春天里,小伙伴们在它头顶紫色“襁褓”欣欣然睁开眼打量这个世界时,便毫不客气地把椿芽掰下来,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洗净切碎后,用几颗鸡蛋一烩,就可以美美地享用这道“树上蔬菜”了。后来,这棵椿树长得越来越高,对于粗壮的它我只能仰望,无法企及。可就在这时,外婆打起了它的主意,每次制作豆豉就喜欢用椿树皮这种原生态佐料。那些年,常见外公用一把弯刀割一小块树皮,回家洗净后丢入大铁锅,把正在沸水中煮得欢实无比的黄豆渲染得格外芬芳。如今椿树老了,像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伫立在原地,满怀柔情地守望与见证着村庄的荣辱兴衰。 转身我又跑到了村西那棵核桃树下,此时的核桃叶正油光发亮地在风中摇曳,树上零零星星地结了几个核桃,与以前果实密压压缀满枝头的它简直是大相径庭。犹记上学时我们一群同龄人偏爱在树下支两个长板凳,然后铺开卷竹排帘,最上面再放一张竹篾席就可以纳凉了。喜欢缠着最有学问的老爷爷讲《嫦娥奔月》的故事,还有百听不厌的《西游记》。耳畔清风缕缕,远处蛙声阵阵,近处萤火虫在眼前一闪一闪地发着微光,我和小伙伴们有时就会徒手抓萤火虫,比一比谁逮得最多。时间在那个时候缓慢得找不出一丝流动的痕迹,日子简单、安静、无比快乐。 从村东到村西留下了我一串串脚印,看着这一片熟悉的土地与树木,我感觉分外亲切,我哪里是客人,分明是这个村子的主人。就在我穿越一道山岗时,迎面碰上了一位挑谷物的中年人,四目相对,一瞬间就认出了彼此,儿时的乳名在对方的嘴里脱口而出。简单地寒暄,接过他递过来的镰刀,就像以前一样,我们不动声色地开始了割谷比赛,彼此都不肯服输。好友家的地面积并不大,所以采用传统的镰刀收割,这种收谷子的方式颇有一种仪式感。家中的老人种田栽秧,寻找价值体现;回乡的儿子镰刀割谷,体验返璞归真的味道。他说每年这个时节都要回来帮父母下地干农活,其实这也是他每年找出与父母团聚的最好理由。停歇的间隙,我发现他有了丝丝缕缕的白发,干活已不如从前那般麻利。 夜晚的风吹着,我已彻底沦陷,沉醉不知归路。当暮色四合,我枕着蛙声沉沉睡去,梦中的自己居然还在“田野两侧、晴雨各半”的天气里忙碌着抢收。梦境里的我手起刀落,身后是一株又一株的谷茬,前方稻谷的清香引领我向前,向前,再向前……收回来的谷物粒粒灌浆饱满、颗颗硕大无比,阳光穿透彩虹照得稻谷愈发光亮,我站在晒场上兀自笑开了怀,我与村庄形影相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