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去乡间徒步。 前不久,从我所在的城市出发,先乘车到了一个群山连绵的小镇,再下车沿着一条玉带环绕的乡间公路徒步。走到一个瓜果累累的农家院子,问坐在屋檐矮板凳上的老婆婆:“老人家,这里有水洗洗吗?”老婆婆指了指,只见石槽里有一条塑胶水管,拧开开关,清冽冽的山泉水“哗哗”流出来,忍不住把整个头伸进去洗,顿时神清气爽。我打量着老婆婆,细如蚕丝的银白头发下,眉眼慈爱。老婆婆细声问我:“吃饭了吗?”我答,还没吃。“那我给你煮碗鸡蛋面。”老婆婆起身,我这才看见,她正用一个小木槌在陶罐里捣蒜泥,里面还放着刚摘下的新鲜花椒,一股浓郁的花椒蒜香浸入肺腑。 柴火烧起来,老婆婆去鸡窝里拣来3个鸡蛋。接着又从小罐子里捞出白花花的猪油放进锅里,高温中猪油融化,煎出油亮亮的鸡蛋。烧水煮面间隙,老婆婆去院中摘了鲜嫩的丝瓜,刨皮切片放入快熟的面中。一大碗香喷喷的鸡蛋丝瓜面条吃得我接连打了几个饱嗝。 离开时,我准备给老婆婆留点伙食费。刚掏出钱,老婆婆就开口了:“哎呀,农村人家的饭,碰见了就多添一双筷子,还要啥钱。”老婆婆又说,你等等再走。说完转身到屋后地里摘了茄子、辣椒、西红柿,装了满满一口袋塞到我怀里说,这是我自己种的,你拿回家吃。在山道上回头,见老婆婆还站在那里。我深深地吸入这苍翠山中的带着草木香的空气,突然想起去世多年的奶奶。 徒步乡间,这个习惯我已养成多年。 在城市里,我的饭局不少。这样的饭局多是提前预约,在电话里说已订了某某饭店的包房雅间,在微信里发去饭店馆子的共享位置。饭桌上,喝到微醺处,口中不停蹦出段子取取乐,或相互敬酒时说出绕口令般的一大段话,分别时于踉踉跄跄中来几次深情地搂抱。你也不用怀疑当时场景的真诚感人,但灯火阑珊后的酒醒时分,在白日的红尘滚滚里奔走,有时会陷入更大的孤独。渐渐地,我对城市里这样的饭局,有了抽身而退的愿望。我得去找一个倾诉的“树洞”,于是开始去乡间徒步。 起初,我徒步去乡间,会带些干粮、卤肉等。后来,我去过几个老镇上的馆子吃饭后,感觉到民间美食的诱人,这激发了我徒步乡间的更大兴趣。 在镇上有一家叫磨子沟的饭馆,老板叫何老二,烧得一手好菜。我有一次从他馆子里给我妈带回去一碗喜沙肉,很少吃肥肉的她竟吃了好几块。去年夏天,我徒步去何老二的馆子吃饭后,一个人去小镇后面的磨盘寨。在一块如蘑菇状朝天而卧的巨石上,我竟然睡着了。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一个乡人正在怔怔地望着我,他旁边是一个硕大的冬瓜,冬瓜上面扑满了一层白粉,一下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县城马路上见到的一个剧团小旦,她化妆很浓的脸上也扑满了白色的粉,那天我随她走了好远的路,那女子突然转身呵斥我:“小娃娃,快走开!” 乡人见我醒了,笑眯眯地说:“我看你这个人是城里来的,如不嫌弃,晚上就上我家住,我们吃冬瓜炖肉。”抬头望天,黑云沉沉,云层里闪闪发亮,如一条满满大河要倾泻到大地。 晚上,在雷声交加的滂沱雨声中,我和这个乡人喝着老酒,吃着冬瓜炖肉,那一次,他把我当成了“树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