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异乡,常常怀念家乡的饮食。在新疆的山西饭馆并不多,所以如果想念家乡的饭菜,就得自己动手做。 在我的记忆中,冬日就是腌咸菜的时令。山西的咸菜种类有很多,而我的老家晋中腌制最多的首数苤蓝,尽管后来品种增加不少,但他们却只有一个名字:老腌咸菜。 为何要起这个名字?母亲说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具体有多“老”,她也说不清。后来我还专门翻阅史书,在《周礼·天官》中有“大羹不致五味也,铏羹加盐菜矣”的叙述。《诗经·信南山》中也有一段文字:“中田有庐,疆场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通过这些话可见咸菜真的是有点历史了。 腌咸菜是一门技术,有技巧,有诀窍。咸菜的质量、品味与原材料、盐量、装缸密实度等都有很大关系。为了能腌出可口的咸菜,家里的苤蓝不但自己种,还专门买一个黑色大瓷缸。腌菜前,母亲先将洗干净的苤蓝切成小块用锅煮,煮到拿筷子可以插进去的程度出锅,之后再将苤蓝装缸。装缸是个细致活儿,不能装得一点空隙没有,也不能装得空隙太大,这项工作往往都是母亲亲自做。之后撒盐,灌山西老陈醋,直到菜缸装满,最后压上一块表面光滑且有一定重量的大石头。大概半个月后,咸菜便可出缸了。满满一缸老咸菜,贯穿的是一年到头的日子。 不只是母亲,亲戚们也都喜欢在冬日腌咸菜。但腌制咸菜种类最多的当属二姥爷,每年春节,我们去他家拜年,吃了几天大鱼大肉后,咸菜一上桌就被抢光。二姥爷从不循规蹈矩,还自创了不少咸菜新菜式,比如咸菜炒鸭血、咸菜炒藕片、咸菜烧蚕豆等,也是相当受欢迎。 饭后,男人们继续在餐桌旁谈天说地,女人们则聚在阳台喝茶聊家常,腌制咸菜的话题自然少不了——今年腌了多少咸菜?腌咸菜有哪些妙招?每当有亲戚询问,二姥姥总会把二姥爷拽到阳台为大家详细讲解。原来,二姥爷腌咸菜还有不少秘诀:除了要放常规食盐、老陈醋外,还加了适量酱油、生姜、辣椒、汾酒等佐料。说到高兴处,他还不忘叮嘱每个人,不会腌的时候打电话。 临告别时,晚辈们争相“讨要”咸菜回家品尝,用二姥爷的话说,这是不忘艰苦岁月的家风传承。在此后的时间里,咸菜像一根丝线连接着每个人,“谁家咸菜吃完了”“今年又准备种什么菜作为腌老咸菜的食材”……大家在一个个电话中看似询问着咸菜,却关心着彼此,亲情也如咸菜味儿一样持久留香。 到新疆工作后,我再未见过腌咸菜。也正因此,这道连山西普通菜都几乎算不上的吃食,在异乡却显得尤为珍贵。每次去饭馆吃新疆拌面,总感觉少了点醋泡的咸菜,吃着缺少滋味。于是,今年冬日,我决定自己腌咸菜。 周末,我去菜市场买了3棵大白菜。腌制前,我给母亲打电话寻求指导,又在网上搜了很多腌制咸菜的方法。老家的大缸没有,就自己买几个瓷罐子。相比母亲的大缸腌菜,我的方法较为简单,把白菜根部和外面的老帮子去掉后,用刀削那些半干的叶子,接着把白菜叶整齐地放在案板上。等大锅里的水一烧开,再把修整好的白菜放到锅里焯。焯好后把白菜叶捞出来控水,凉了后就装罐。 装罐也不简单,为了能尽量多腌,我把白菜的叶白朝外叶朝内,扇形摆放,等装到高出罐口时,菜叶子自然形成了外低内高的馒头状。最后,又用掰下来的老菜帮覆盖,用塑料布苫好,一罐菜就腌制完成了。腌剩下的白菜也不能浪费,剁碎点,撒盐控水后,再炒点鸡蛋进去,放入十三香、食盐,用热油一泼,饺子馅儿也有了。一周后,腌制的咸菜就可以出罐了,加点山西老陈醋,家乡的味道顿时溢满味蕾,涌上心头。 之后,我还学着做腌白萝卜、黄瓜,为此常给亲戚们打电话求教。有时候,亲戚们还会主动打来电话教我做其他家乡菜。每次挂了电话,心都是暖暖的。 不久前,母亲打来电话说二姥爷今年身体不是很好,春节怕是吃不上他做的咸菜了。听后,我黯然很久。细数,我离乡已4年有余,其间,二姥爷时常打来电话,嘘寒问暖间总会不经意聊起老腌咸菜。在他眼里,老腌咸菜或许只是一道在外地吃不到的家乡菜。可在我心里,老腌咸菜盛满了长辈的浓浓爱意,让朴素的亲情维系几十年依然浓烈。现在,虽然可以买到各式各样的咸菜,自己也学着做咸菜了,吃起来味道也不错,可总感觉还是缺少了些什么?花椒、大料、老陈醋?想来,或许缺少的是记忆里的家乡味道吧。 是啊,咸菜记录了我成长的岁月痕迹,承载了我的家乡记忆,镌刻了我对亲情的眷顾。远在他乡,一盘咸菜,让我在寒冬里重温了亲情,感悟到人生真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