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进了腊月初五晚上喝了五豆饭,初八早上再吃一顿“腊八粥”,空气里就热热闹闹地弥漫上了辞旧迎新的年味了,这略带香味的气息会随着日子的递进和堆积,越来越浓郁。 家乡的男人们忙着割柴、碾米、磨面,女人们则忙着洗被褥、做新鞋、生豆芽、捣豆钱,晚上还得在煤油灯下赶缝新衣裳。 廿三打发老灶爷上了天。当晚,村庄的上空就开始响起了零星的爆竹声,年的大幕也就紧锣密鼓地拉开了。从腊月廿四开始,家家户户备年货、打扫家、糊窗户、做豆腐、蒸馍馍、煮盘散(一种油炸食品)、贴对联,小孩子们则念叨着“廿五,做豆腐,廿六,去割肉,廿七,去赶集……”一直要忙碌到年三十,才可喘口气。 那时候,家乡人过年,院子里的果树、鸡窝,大门口外的猪圈和街道上的石磨、水井,以及屋子里的缸、瓮、箱、柜等较大物件都要贴上大小不同的对联。果树上贴的是“果实累累”,鸡窝上贴的是“鸡肥蛋大”,装粮食的缸、瓮上贴的是“粮食满缸”,猪圈门口贴的是“肯吃肯睡肯长肉,能大能胖能卖钱。”对联大都由村上的教书先生或字写得好的文化人书写。各家对联都很“小气”,没有现在的“排场”,有的纯粹就是小纸条,而横批比较大点,母亲说“穷对富脑”是家乡的老传统。 记得家乡没有熬年守夜的习俗,大概是因为都不富裕省煤油的缘故吧。初一,家家一定都会有人起五更放鞭炮。不到鸡叫三更,星星还眨着亮眼,山村就喧闹起来了,各家都在争着抢放新年第一炮。据说,谁家放了新年第一炮,来年一定会心想事成,遂心如意。村里的小孩子们,也早早从炕上爬起,判断着爆竹响的方位,摸黑奔跑着,这家进,那家出,冒着被鞭炮炸伤的危险捡拾掉在地上的响了和未燃响了的小炮,高兴至极。 这一天,早饭一般是吃在太阳未升起之时,只是因物资匮乏,不炒菜,不上盘,更没有白酒、饮料之类。多数家户只吃炒豆腐,大概因担心炒豆腐吃得太快,每块豆腐切得还不足1厘米见方,小到筷子都夹不起来。吃了炒豆腐才开始吃饭,饭食主要是村头老李做的手工挂面或自家做的手擀面,只是卤里多了几块猪肉片、油炸豆腐、几条海带。 吃过早饭,孩子们拾掇干净,再换上新衣,就按大人的吩咐蹦蹦跳跳去给长辈们磕头拜年。孩子们一边走、一边依据往年的经验和收入,在心里盘算哪家的爷爷大方、哪家的奶奶抠门、哪家的叔叔小气、哪家的婶婶大度,拜完年最终能挣多少磕头钱,又能买几本小人书。压岁钱每家只给一毛或两毛,最多五毛。 当时,人们在街上碰面,常说的是“吃了饭了哇?”回话:“吃了。”回问:“你也吃了哇?”很少说“过年好”之类的客气话。乡人朴实,互相打个招呼,其祝福的意思就都包含在寥寥数语中了。 这天,男孩子们最活泼,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将黎明在农户家里捡拾的小炮,有捻的插在自做的木头手枪的枪口,用香点燃,朝天打一枪,或点燃小炮后扔在觅食的鸡群中,吓得鸡东奔西窜。没捻的则折成“v”字形,摆放在地上或街道的石板上,两个或三个一组,点燃其中一个后,喷出的火星就把其他几个一起引燃,乐得孩子们手舞足蹈。 年的午饭还是少酒、无盘、没菜,蘸着腌蒜的醋,吃着羊肉红萝卜馅饺子。晚饭则是豆钱稀饭,馏豆馍馍或其他油炸食品。 初二,村里有个习俗,外村有姥爷、姥姥、舅舅、妗妗的人,不吃饭就得去给其拜年。这天,乡间的道路上人川流不息,到处移动的是鲜亮的身影,徒步的多,骑自行车的少。孩子们也乐意随大人“长途跋涉”,一是冲着几角压岁钱,二是能享受一顿平时很少吃到的美餐。 正月初三,成了家的男人则带上妻子、孩子去给岳父、岳母拜年,外嫁的女儿则携丈夫和孩子回村给父母拜年。期间,富裕的家庭会炒几个菜招待女婿、女儿,普通人家则是做一锅烩菜再多加些粉条、豆腐、海带之类及平时很少吃到的油炸食品,吃一顿煮面条也就不错了。 过了初四,家家准备的菜尖、盘散基本吃完,玉米面黄蒸、馍馍也不剩多少,稀饭、豆渣蛋蘸软柿日渐成了早晚饭的主食,村里开始组织爱闹红火的人排大戏、排花戏……年就在家乡人的欢乐和祝福中移动着步子,缓缓地把喜悦推向了下一个能吃几顿美食、又能红火几天的元宵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