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散步,不经意间,公园一角柿树上泛红的柿子跃入眼帘,瞬间打开了脑际关于柿子的美好内存。正浮想联翩时,一阵秋风吹过,但见柿身摇曳,像是一群老友亲切地和我打着招呼,虽然那柿子还不是很艳,但我已然口舌生津、喜不自胜了。 童年时光里,柿树就是我们的游乐场。那时男孩子没有不会爬树的,没有不喜欢爬柿树玩的。柿子还如核桃般大小时,我们便三五成群窜到磨盘岭的柿树下踅摸,专挑那柿子个头大的树下手。那时野得很,哪顾得衣裤的整洁,“呼哧呼哧”爬上去,摘些尚青的小柿子,在树下用手挖个坑深埋堆厚,用小棍做个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的记号,以干柿叶或草再做个伪装。大功告成,从磨盘岭土埝上飞奔而下,如履平地,高高兴兴回了家。大约一周后,几个人故地重游,五指耙小心挖开,那柿子已经变红变软,擦去浮土,迫不及待咬一小口,虽然微甜中还是有些涩味,但并不影响我们享受柿子的好心情。几个人边吃边闹,童真的欢笑在磨盘岭上萦绕荡漾。 家乡闻喜地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丘陵起伏,柿树种植历史悠久。遍布乡野的柿树蔚为壮观,待深秋叶落,红珠连缀,如入画中。清乾隆三十年(1765年)知县李遵唐纂修县志时,已经把“北塬秋柿”确立为“闻喜八景”之一。柿树适应能力强、寿命长、产量高,在那物资缺乏的年代,柿子就是我们的特供水果和铁杆粮食。据说当年这柿子也曾救过朱元璋的命,他当上皇帝后便封柿树为“凌霜侯”。小时候,几乎家家都有分的柿树,下回来的柿子,好的硬的旋柿饼、暖柿子、泡柿子,半软的晒软柿,破的装进醋缸酿柿子醋,一点儿都不浪费。具有多种保健功效的柿子酒我小时候尝过,却不曾见过做柿子酒,甚是遗憾。 暖柿子是我们惯常的吃法,以前种植的柿子都是涩柿子,不像现在的甜柿成熟后可以直接食用。柿子洗净,放入温水中暖上一夜,第二天就能拔除涩味。暖柿子的水温万不可太高,对水温的把控最能检验奶奶妈妈们暖柿子的水平。烫熟的柿子有些软乎,就失却了柿子的鲜脆感。那几天上学,拿上两个暖柿子,早读结束后,馍馍就着黄澄澄、脆生生、甜丝丝的柿子,两种食物在口腔里咀嚼融合,畅快地咽下,欢跳着入胃,化身快乐的使者,传遍全身,为生活增添了一抹温暖和小确幸。 小时候,可吃的零嘴少得可怜,一见扁圆雪白的柿饼就馋得不行,却不晓得其制作的麻烦。制作柿饼按流程分为采摘鲜柿、挑选、旋皮、晾晒、捂霜等,费时费力。我家柿子少,大部分用来做暖柿子,很少旋柿饼。每年霜降节气时,柿子含糖量最高。“霜降不摘柿,硬柿变软柿”。奶奶的娘家香山庄柿树多,结的柿子也好,每年霜降后一周内,柿子要集中采摘。收了柿子后,奶奶经常带我去帮忙旋柿饼。旋柿饼要选圆润饱满上等的硬柿子,软的柿子不好固定。旋柿子前先修整掉柿蒂翘起来的边缘部分,留下柿蒂与柿子紧连的中心部分。然后把柿子竖立,有柿蒂那端插入三个齿的老式旋柿饼机子上固定,一手搅动机子手柄,柿子随着轴轮转动而旋转,另一只手拿着削皮刀顺势削皮。手柄转动的力度速度和按压削皮刀的手劲要拿捏到位,这样削出来的皮才薄厚均匀恰到好处,削出来的柿形也规整好看,晒出来的柿饼更是质量上乘。 我那时只有几岁,在边上看得心痒难耐跃跃欲试,大人们歇息的时候就会让我试试手。旋柿子看着别人几秒钟削一个挺简单,自己做时却难,真是“一看就会,一做就废”。开始自己还有点不服气,体验过几次后气便泄了不少,好好的柿子被我削得歪歪扭扭,柿皮断断续续,叹服这绝非一时一日之功。后面便甘愿做个帮手,将削好的柿子拿到秫秸秆编织的箔上晾晒。那年到平陆马泉沟看红叶,那里的水化柿饼遇水则化,远近闻名。在村里转悠时,有缘碰到了一位旋柿饼的大叔。只见他连插带削,我眨眼的工夫,“嗖”的一声,一长条完整的柿皮飞向空中,形成一道丝滑的弧线落地,令人叹为观止。其技艺精纯犹如卖油翁,人物合一已达化境,属旋柿饼界的YYDS,让我们一行人开了眼界。 金秋时节,磨盘岭上,老树新柿,金黄圆润,抬头望去,仿佛缀在幽蓝天空中的无数小星星,多少年来给人们带来温暖和希望,成为乡愁记忆的符号,安放在心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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