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打参加工作起就一直没离井下的边儿,从一个17岁的毛头小子到年过半百的中年人,将近40年。母亲常说:“你爸可是苦命人,从小没了爹,17岁就下了井,一干就是30年,他吃的苦,你想也想不到!”每次说到这儿,母亲总是泪眼汪汪。而在我未参加工作之前,对父亲的辛苦,却没有很深刻的认识,因为从未接触过那种原生态下的劳作,但自从看到了父亲刚出井的样子,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母亲泪眼汪汪的意义。
那是10年前的一个周末,我在自己的小窝里香甜地睡着懒觉。母亲的一个电话把我从梦的那头拉了回来。从电话里得知父亲刚出夜班就发现更衣箱的钥匙丢了,父亲让我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他送到矿上去。我极不情愿地起了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发牢骚,想到那拥挤的公车,飞扬的煤尘和冻得要命的鬼天气,我重重地将手上的毛衣扔在了床上。
40分钟的路程终于结束了,我跺了跺了冻得发麻的双脚,向更衣楼走去。因为早晨走得急没吃早饭,又冷又饿,我一边走一边想,见到父亲非得向他发发牢骚。我的目光在更衣楼进进出出的人群中望着,边跺脚、边搓手、还生着气,只等着父亲的出现,然后将我这一肚子的不痛快发泄出去。
“亮子,你咋才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回过头,是父亲的同事。
“叔叔,您看见我爸了吗?”
“那不是在那儿蹲着呢!”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父亲。
我这才发现,父亲原来就蹲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背对着我,靠在更衣楼大厅的暖气上睡着了。
父亲被同事叫醒了,站起身来,向我走过来。我愣住了,他瘦小的身躯在厚厚的棉衣包裹下显得很不协调,随着父亲的走近,我更清楚地看到了父亲的脸,黑黑的,根本认不出来原来的样子,顺着两个鬓角可以看到因为汗水的流淌露出了黄色的皮肤和黑色的胡茬。父亲看着我笑了,露出了被烟熏得发黄的牙……突然,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刚才的牢骚满腹,在面对父亲如此震撼的形象时,全部灰飞烟灭,脑子出现了空白,嘴里只挤出了一句话:“赶紧洗澡,回家再睡吧。”父亲接过钥匙,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浴室,背影显得是那么疲惫和苍老……
坐在回家的车上,我满脑子都是父亲刚出井的样子,因为那才是用自己的艰辛支撑着整个家庭的父亲,我最真实的父亲。天气还很冷,公车玻璃上结上了厚厚的霜,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身子。想着父亲在这30年里,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严寒冬日,他从未抱怨过谁、从未向家人发过牢骚。想到这儿,我顿感惭愧,眼睛瞬间模糊了…… |